大鹅(与小鹅、中鹅及其他鸟)的春天
准确地说,标题应该加一个限定,“城市里的”春天。我很宅,只在城市里散步,而且基本都在人很密,楼很高的地方。所以,这里涉及的鸟儿,都是很擅长利用城市环境,对人类容忍度相当高的大鸟,基本没有涉及为数众多的雀形目小鸟们。不需要任何专门的努力,就能轻松看见它们。
最标志性的城市大鸟自然是大鹅。我们还是用“大鹅”来称呼加拿大雁吧。大鹅的筑巢产卵时间有一定浮动范围,最早的蛋大约在三月中下旬出现,晚则有可能到六月中。原因还没有完全清楚,但纬度是一个已知的影响因子,研究发现纬度和海拔越高,大鹅的产卵时间似乎越晚。以此为准绳的话,我们这边,太平洋西北地区低陆平原的大鹅,大概是赶着最早一批繁殖的。这也符合我们的观察。四月下旬,散步时,我们就能零星看见小鹅,那时大概刚破壳(孵化大约需要1个月,刚好符合三月中下旬的产卵时间),和小鸡没有太大差别。
小鹅一生下来就会游泳和自主进食。所以,基本上,巢穴对于大鹅(和很多其它“早熟”的水禽一样)来说,没有什么育雏功能,不会出现那种幼鸟嗷嗷待哺的景象,主要就是一个放蛋的地方。父母将它们带到育雏点——一般是开阔的草坪,然后它们和大鹅一样吃草,或者灌木的茎叶。
“遛娃”常常是以几个家庭为单位的,而且常常只有一对家长带队。这种在繁殖季,一对大鹅照顾来自好几个家庭的小鹅的习性叫“Gang Brooding”,大概可以翻译成“群育”,就跟托儿所一样。博物学家曾经认为只是三周前,父母不认识小鹅时,才会出现群育,但后来发现这种情况相当普遍,而且越是年纪大,繁殖年数多的大鹅,越会如此。据说群育中的小鹅群落最多可以达到100只左右。
几乎所以繁殖季拍的照片里,都可以看出这种现象。一两只大鹅守着十来二十只小鹅,当然不都是它们的崽,一对大鹅,一窝下七八个蛋就算挺多了。原因是其它大鹅在摸鱼呢……另一片没有进入镜头的草坪上,其它大鹅正在吃自己的草,好像是正在边散烟边吐槽一样,大概无非也就是说什么”嘿,你们家今年还用了去年的巢吗?““我们等下一起游去湖那边的草坪呗”之类的。
这两张照片是在五月下旬照的,这个阶段的小鹅大概破壳四五周。基本上,羽毛大部分还是蓬松的,小鸭子式的黄毛,不太有大鹅的特点,但是翅膀残端已经出现了。腿脚已经发育得比较强壮,和身体的发育不平衡,看起来像鸵鸟。
上面这两张是这几天拍的,破壳大约七周。这时发育快的小鹅(中鹅?)基本上已经是缩小版的大鹅了,身体羽毛已经换成了大鹅式的,下颌的白色带子、尾羽都出现了,腿脚则已经和父母差不多强壮了。翅膀更大了,甚至能看见有的小鹅在尝试振翅,不过它们还不能飞。会飞的那天,它们面前就是一个新的世界了。
中鹅第一次飞上天空,基本标志着夏天正式来临——也许不久就会看到。对需要南迁越冬的大鹅群落来说,它们不久就要开始第一次远距离飞行。这次长途旅行的开始,差不多标志着夏天的结束。当然,上面照片里的大鹅,大概率都是城市安逸里的留鸟了。一岁前,中鹅都会和父母呆在一起,无论是跟随大群落南迁与北还时,还是在作为留鸟的地区。
大鹅在海岸线附近的城市安定了下来,很多鸭子们则往北飞走了,前往针叶林里或大湖泊旁的繁殖地。最早飞走的可能是北方针尾鸭,二三月间就起程了。三月下旬到四月下旬,是很多鸭子离开越冬区海岸或湿地的高峰期。之前,一些成群迁移的物种可能在开阔的水域聚集起来。四月上旬,我们在城市的海港,看见鹊鸭们正成群结队。
它们是标准的海鸭,原生于北美,但已逐渐迁移到欧亚大陆,在中国东南部有越冬记录。它们的食谱主要是软体动物与甲壳动物,鹊鸭在海岸附近比较丰富,所以在城市港口不难看见它们。它们潜水进食,除了繁殖,基本不会上岸。
另一种可以在城市海湾看见的鸭子是秋沙鸭。和鹊鸭不同,它们不是纯粹的海鸭,很多时候和其它大部分鸭子一样,更喜欢湖泊、湿地、沼泽等淡水区。它们体型比较大,所以除了软体动物外,食谱里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鱼。
上面用自己手机拍的几张高糊秋沙鸭,一只雌性和一对夫妻,都是在四月中下旬的城市海湾附近。这个时间正是繁殖期之前,而在太平洋西北地区,秋沙鸭的繁殖地和越冬地刚好又有一定重合度。所以,不太好判断它们是从南边飞过来,准备找湖泊附近的树林繁殖,还是正准备向北飞,在那里产今年的卵。不过,从它们的繁殖区和越冬区重合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它们的迁徙距离是比较短的,一般都是在一个大区域内。
秋沙鸭可能是极少数在外形上,雌性比雄性“有记忆点”的鸭子。不过,这只是从人类的视觉出发而言。从自然角度来说,它们也遵循和其它鸭子类似的规律,雄性的羽毛要比雌性鲜艳。这后面的原因很复杂,其中之一是雌性需要在产卵时很好地隐蔽自己。从这个角度来说,雌性秋沙鸭脑后的那些杂毛没什么问题,秋沙鸭在树洞里筑巢,那些杂毛的颜色看起来就和杂乱的树枝差不多。但对人类来说,那有点像一个摇滚明星的发型。我老婆说像《家有儿女》里的那个“狂野男孩”……
四月下旬,可以在湿地里看见绿翅鸭。它们是北美最小的鸭子,比一般的绿头鸭大约小40%。和很多把太平洋西北地区当成越冬区的雁鸭不同,它们在更温暖的南部地区越冬,回到这里是为了繁殖。它们是很规律的候鸟,迁徙路线比很多鸭子要长不少。它们是很典型的淡水鸭,最喜欢的栖息地是泥泞、植被丛生、富营养化的沼泽和湿地附近。它们喜欢的地方水位一般比较浅,对开阔的水域不那么热衷。这是大部分浅水鸭的共同特点,在小体型的绿翅鸭身上,体现得更加明显。
绿头鸭总是出现在城市里有点奇葩的地方——公园里的人工小池塘、小区外的欧式假山喷水池、人行道边的人工绿化带,都可以见到它们的身影。它们是最无可无不可的鸭子,也许也是最无可无不可的水鸟的有力提名者。吃荤可,吃素也可;淡水可,咸水也可(主要还是在淡水,但我们在海湾见过它们。它们也会利用潮间带觅食);迁徙可,长居也可;巢建在草里可,树里也可,人类建筑上也可。这种适应性让它们无比成功。不过,和很多其它鸭子一样,它们最喜欢的还是那些天然或人工的湿地,沼泽、池塘、浅滩等等。
春天的城市湿地,要比冬天寂寥一点,因为很多越冬的鸭子已经北去。不过,春天可以看见鹤。那是沙丘鹤,它们大概率是从加州的越冬地一直北飞,沿海岸线迁徙的。太平洋西北的沙丘鹤种群并不繁盛。它们大部队主要走北美大陆中部的迁徙路线,繁殖区从明尼苏达一直到西伯利亚,在墨西哥湾越冬。迁徙过程中,它们会在美国中部省份停留多达一两个月,给好鸟者发福利。延着太平洋海岸飞的沙丘鹤不多。在我浏览一些本地保护区的网站时,发现对筑巢沙丘鹤的统计精确到了每只,还起了名字。
这只沙丘鹤正在休息、梳理。它们会游泳,只是基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它们一般都在很浅的沼泽地栖息。在那里,它们的觅食策略是高度机会主义的,它们低下长长的脖子,在地面寻觅,荤素来者不拒。越冬时,它们也会利用农田和草原。巢一般建在水上,远离捕食者的滋扰。一对夫妻一年产一到两个蛋,如果有同窝兄弟姐妹的话,它们之间敌意总是很大,父母会尽量分开喂养它们,每只家长各带一只幼鸟觅食。竞争是残酷的。很多时候,只有一只幼鸟能成功在约10周后飞上天空。
除了相对稀有的鹤,本地的另一种大型涉禽是更常见的大蓝鹭。它们是这边的留鸟,海岸边多见,但池塘、沼泽边也经常见到。它们整天都涉水捕食,只吃荤,不吃素,一旦用长长的喙啄住了鱼,就会把一条鱼整个囫囵吞下。在湿地,对于鸭、雁的幼鸟和其它小体型鸟来说,大蓝鹭是可怕的恶霸。虽然它们主要吃鱼,但吃个把小鸟没有任何问题。和沙丘鹤一样,它们的幼鸟也有为争食而相残的现象,和鹤不一样,大蓝鹭父母对这种现象没法做太多。它们只能负责把觅食这项繁殖季的全职工作做好,但带着食物回到树上的巢时,分配不是父母的工作,最强壮的幼鸟往往得到最多食物。不过,如果食物丰富,父母又有本事,一窝多达五只小鹭都被养大,也不罕见。
在浅海的海岸线,可以看见鸬鹚们。它们和大蓝鹭们的食物有共通之处。不过,它们在海岸边正面接触的机会并不多。在海港环境能轻松看到的鸬鹚,一般没有大蓝鹭看起来那么勤劳,一直在浅滩涉水觅食。大部分时候,鸬鹚们都站在某个高处“混点”。原因是,鸬鹚需要潜水捕鱼,潜水的运动强度与水中的体温流失,需要大量能量来维持,因此它们无法采用“细水长流”的模式,只能集中精力出击。我们也见过几次鸬鹚在海湾里游泳,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三五成群站在那里,伸出翅膀,晒干自己的羽毛。基本上,它们是一种“船鸟”,非常喜欢栖息在港口的人造建筑上,空船、桅杆、码头、桩基等等。
海边码头有一个“鸬鹚角”,那里经常可以看见两种鸬鹚:体型更大,喉咙处呈橙黄色的角鸬鹚(Double-crested Cormorant,有翻译成双冠鸬鹚的);以及体型更小的海鸬鹚(Pelagic cormorant,所谓“远洋鸬鹚”,但其实它们相当名不副实)。繁殖季来临,需要筑巢时,角鸬鹚一般选择岩石、沙洲与近岸的树上;海鸬鹚则更害羞,常筑巢在悬崖和岩架边缘。
海岸线上还有各种鸥类。当然,不止是海岸线,海鸥们经常进入人员密度很高的城市区域筑巢、觅食。在城市里,它们以及乌鸦、鸽子(主要是引入的岩鸽)和人类的恩怨,是一个人人有话说,题材很丰富的话题。事实上,在城市化比较高的区域,这些鸟比上面提到的鸟都要常见很多。正因为此,关于它们的材料很丰富,不可能在这里展开阐述,要留待以后了。
还有那些小鸟儿们,歌雀,椋鸟,旅鸫……
当然,这不等于说,上面有所交代的几种鸟,就已经做了展开阐述。这里写的不到它们生活史的万一。我只是认为需要留下一些春天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