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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加里动物园的雨中东北虎

去卡尔加里前,从不知道那里有加拿大人流量最大的动物园,这个下午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我不是动物园爱好者,离上次逛动物园已经很久了。中间好像去过一些城市的自然博物馆,可除了城市里的猫猫狗狗和飞鸟之外,似乎很久没看见活蹦乱跳的动物了。这里是我心中现代动物园的样子,场地分布得很稀疏,动物们都有比较大的场地活动————我不知道对它们算不算大,但至少是没有小时候逛动物园的那种困兽在狭小的水泥地上兜圈的印象了。对游客方便的地方是虽然场地不小,岔路却很少。动物表演自然是没有的。

动物园的明星自然总是那些大型哺乳动物———长颈鹿、河马、黑猩猩、雪豹、非洲狮。动物是轮岗上班的,除了动物之间轮流,上班地点也轮流,有时室内,有时室外。我们去的下午,长颈鹿是在室内的。亲眼看到的时候,才发觉它们是那么优雅。我看着它们低头慢慢啃着树叶,就像黑白电影里淑女用早餐,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拿着手机拍来拍去。我很遗憾不能在室外看见它们。回家之后,在网上继续搜卡尔加里动物园,发现两个月前,园内一只十二岁的长颈鹿被电缆绊住了角,摔倒在栏杆上去世。这让我很难过。

雪豹轻捷地在人造的山体间穿行,每一次跳跃都像捕猎后的最后一击,这种轻松地拼尽全力的气质很难形容。躺下来的时候,它就会像猫一样舔爪子。

鸵鸟和斑马都在室外上班,在同一片草地上相安无事,可能它们都比较憨厚。鸵鸟的眼距太大,看上去傻乎乎的,它的双腿像两根破竹杆一样,看上去不堪一击,真难想象它们全速奔跑起来是什么样。这家伙应该是一个进化的奇迹。我想起以前看书的时候,书上记录了很多澳新大陆上不会飞的鸟,后来都慢慢灭绝了。最有名的自然是渡渡鸟,还有体型是鸵鸟好几倍的恐鸟们,马达加斯加上还有更大的象鸟。对我来说,鸵鸟已经是个大个子了,我很想知道人们看见恐鸟们时的心情。

大自然是那么丰富。有些种群把自己搞得很成功,让人感觉把它们弄到动物园来,是委屈它们了。比如在北美广泛分布,很多地方的民宅后院都有目击记录的郊狼,我们路过时,几只郊狼不知怎么就斗了起来,一边斗一边互相长啸着;再比如前几年在营销号宣传在非洲大陆上已经泛滥成灾,献计献策说可以靠中国人用吃去控制种群(有必要把这玩意当成一种骄傲吗?!)的红河野猪,它们正在熟睡。也有自己弄得不太成功,要人类帮一把的,比如黑白颈狐猴,我们随意地路过它们时,还有眼不识泰山。回来查了新闻,才知道这来自马达加斯加的生灵已经是极危物种。新闻里说,就在我们来之前两个月,一只黑白颈狐猴宝宝在卡尔加里出生,是36年来这个物种首次在动物园成功繁育。还有一种叫草原西貒,只分布在南美一小部分丛林的生物,很像野猪,最初发现它们时,已经只有化石了,人们认为它们已经灭绝,后来才又发现完整的种群。

我们还看见了《狮子王》里的丁满,一只和想象里一样机灵的狐獴。

去亚洲区的路上,有一大群火烈鸟。它们的颜色比想象中还梦幻。我们可以离它们很近,这让它们成了胶卷热门。

兔狲比我们想的小很多,就是一只大猫嘛,我甚至不确定它有没有我们家的猫大。在这里看见它和小熊猫这些本土物种,让我们感到很亲切。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兔狲,也是我老婆第一次看见小熊猫,竟然是在他乡。后来查了资料,这里大熊猫本来也是有的,疫情期间因为竹子短缺,送回国了。

东北虎在亚洲区的尽头。快闭园了,天色灰暗,下起了雨,到那里时,除了我们,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看见老虎,一般来说,它都是动物园的超级明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这种独自望着老虎的感觉很特殊。一大块场地里,有两只老虎,一只老虎被隔离在笼子里睡觉,不知道是生病,还是两只老虎发生了社交问题。另一只东北虎卧在石头后面,我本来以为它也睡了,直到它和我对视。退缩情绪升起,但我还是继续看着它,但我还是好像我正作为人类尊严的代表,跟自然的尊严对视一样,这对我来说份量很重,必须坚持下去。

东北虎倒是像猫一样,对视一会就看别的地方去了,不确认有没有像猫一样眯眼。

雨中的,自在的,没有其他人来看的东北虎,这是卡尔加里动物园留下的最后一个印象。走出地铁站,回到人类社会时,由于反复回想,刚才的经历已经显得越来越不真实了。我试图多想一些人类的事,让老虎的眼睛成为背景。

我想起2021年夏天云南象北迁时的一张照片,象群的先遣队和人类在村庄边缘对峙着。看到那张照片时,我总想哭,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不偏向任何一方,流泪的原因似乎是美学的,一种在生命庄严前的本能颤动,那种庄严自然包含了我们与它们。

我们在基因的驱使下,是那么想在地球上活下去。这种听上去就很无奈的事是如何引向庄严的,我仍未参透中间环节。